母亲的三次流泪——周其良

2016-10-24      阅读:1658

母亲的三次流泪

党政办公室 周其良

 “其大(我乳名)别人请你帮忙,能办到的,你千万不要打回票!你要记住娘的话!”这是我母亲生前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。

201663日,是我和家人最悲痛之日。暮时,当我匆忙地赶到家,只见母亲瘦柴的身体,已静静地直躺在家中,“扑通一声”我跪在母亲冰冷的尸体面前,“儿,不孝啊!娘 、、、、、、。”最终没有见上母亲的最后一面而深深愧疚。

母亲永远地离开了我们,享年八十岁。母亲小时候生活地很艰辛,兄妹八个 (两个夭折),母亲排行老大,吃尽了苦头。在六、七十年代,中等的个子,黝黑的皮肤的母亲还担任生产队妇女队长近二十年,当干部要“吃苦在前,享乐在后,做人要实在。”也是母亲常挂在嘴边说给我的一句话。母亲在家做饭、养鸡养猪,全家的缝缝补补,加上母亲的整洁利落,从来没有过过一天清闲的日子。艰苦的生活锻造了母亲的刚毅、善良、无畏的性格。母亲虽然没有上过一天学,但领悟性强,记性特别好,在做人做事上,爱憎分明。在村上,母亲的口碑也特别好。特别是母亲的三次流泪,一直历历在目。

记得,第一次流泪,是在我读一年级的时候,我家离学校有一公里多。那年冬天,“铛铛!铛铛!”第四节课下课。农村的教室里外都是泥土地,课桌面是用长跳板搭的,凳子是自己带的,课桌脚是用砖头撞的,稍有震动,摇摇晃晃。有十几位同学各自座在自己的座位上,吃着家人带来的香喷喷的饭菜。“可我母亲这么到现在还不送饭来呢?”我暗暗地自言自语。小头,不断地往外窥探,我也等不及了,就卷起裤子 ,鞋子、袜子一脱,拎在手上,踩着开阳冰冷刺骨的淤泥,一脚低、一脚高地往家赶,刚进门,只见母亲拎着半旧新的小竹篮正从灶头喔(厨房)出来,母亲看到我面前这副狼狈相就知道了,气呼呼地对我说:“你这么不穿着棉鞋回来呢?赤着脚,你不冷啊!你这个傻儿子!”  “棉鞋是您一针一针用线做的,又是崭新的,我舍不得弄邋遢。”我不敢正视着母亲,低着头含含糊糊地回答。“傻儿子,快来洗洗脚。母亲边说,边便把我那双冻僵细白的小脚,轻轻地放在红色的小木盆里,“娘,我错了、、、、、、”看着母亲,我抽泣哭着说。母亲用长满老茧的右手,一边帮我擦眼泪,一边摇着头说:“是娘的错,傻儿子、、、、、、”心疼的母亲的泪水顿时溢了出来。

第二次流泪,在我8岁那年,家里兄妹四个,相隔二岁一个,最小的二岁。在六十年代末和七十年代初期,那时的江南农村还没有通上电。家中点的煤油灯,还是我自己用废瓶子做的。家中唯一的生活来源,也主要是靠父母的集体生产劳动得工分来养活,像我这样家庭,男劳动力人少,“嘴巴”又多,大眼小眼齐刷刷的盯着碗,那时候的大米连见都很少,百分之七十是粗粮(变质的干山芋丝),而且吃的时候,发苦。每到年终结算,是个负数,还得超支,家庭生活很困苦。还好我们兄妹从小很懂事,总想给家里增加点补贴。机会终于来了,那年夏天,大队给每家每户分剥百合,每剥100斤百合给2元钱。我跟大妹妹得知后,开心得不得了。2元钱,爸爸、妈妈要劳动二天才能得到。一天下午,天气格外炎热,我和大妹、 二妹自带小板凳和簸箕早早地在此等候,听负责分剥百合伯伯的安排。刚开始剥百合,细嫩的小腰和白净的双手还吃得消,剥到还剩三分之一的时候,腰,一阵阵酸痛,双手越来越浮肿,小指甲里还印满了血丝,也一阵一阵地作痛。我们兄妹三谁也不啃一声,谁也不肯落下,看谁剥的快,相互鼓励着。天,渐渐地暗下来,早就忘记酸痛的我们兄妹三,又蹦又跳,嘴里哼着小曲,往家赶。这是母亲在灶头喔(厨房)早就把脸盆水倒好放在脸盆架子上,叫我们兄妹三洗手,可我们兄妹三就是不肯把小手放进脸盆里,低着头把手各自放在背后,母亲感到很奇怪,严肃地对我们兄妹三说:“嗨,你们不洗手啊,吃饭前要洗手,难道你们全忘啦。”母亲边说,边伸手抓我们兄妹三的手,死劲地往脸盆里放。在一盏暗淡的煤油灯光下,母亲终于看清了,肿肿地,指甲里印满血丝的三双小手、、、、、、,这时母亲用双手紧紧地把我们兄妹三搂在怀里,泪水一下子刷刷地淌落在我们兄妹三的头上。

第三次流泪,201410月份,母亲到医院检查已是胃癌晚期,母亲的生命已经是在倒计时了,但她还没有感觉到。2016年的清明节,我跟我女儿匆忙回家,外面正下着大雨,父亲帮我们收起雨伞。我们大步跨进家门,只见母亲穿着干净、多年舍不得穿的红淡色的羊毛衫,早就静静地坐在一张淡黄色陈旧的藤椅上等候,看到我们回去,看得出母亲是强用自己的那双干瘪的双手撑了起来,用微弱、微笑的声音:“晶晶(我女儿小名)、其大(我乳名)你们回来啦。”我和我女儿一边点头,一边摸着母亲那双干瘪瘪的手,我和女儿忍不住了。

 “奶奶,奶奶,您要吃点东西啊!”看到母亲眼前的这副样子,我女儿哭了。

 “晶晶,晶晶,奶奶还好,你和你爸爸、妈妈都有工作,不能耽误,来个电话就行,家里有爷爷,姑姑他们照看着呢,别难过。”我感觉到母亲每说一句都很吃力,尽管说话吃力,脸上还带着微笑。母亲还一边安慰我女儿,一边还风趣地笑着说:“暂时老天爷还不收留我这个老太婆呢、、、、、、。”母亲的一席话,把周围在场的人倒也逗笑了。

 2016521日,我再次赶回家,只见母亲萎缩的身子,安静地躺在床上,听到儿子回来,很吃力地、慢慢地则过身,睁开沉重的眼睛,母亲几乎地用全身地力气跟我说:“你又回来啦,你工作这么忙,我没事,你早点回南京,你要上班。”说着母亲又闭上了眼睛,我俯身用耳朵紧贴着母亲的嘴听着。“嗯,下周的周六、周日,我再回来看您呢,娘!”我忍着眼泪回答,母亲点了点头。到了第二天的下午,我也急着要动身回南京,又到母亲床前作也许最后道别。

 “娘 ! 娘! 娘!”我接连喊了几遍,母亲才慢慢地睁开那深凹的眼睛看我一眼。

 “我要回南京了,娘!”我含着眼泪说。母亲听到我的喊声,再次睁开眼睛,眼睛圆圆的,紧紧地盯着我。这时,也许母亲深感到,自己的生命快到尽头了,我一走,母亲恐怕再也见不到她的儿子了、、、、、、。这时看见母亲嘴里好想要对我说什么似的,用凹凸的嘴朝上动了动,随后又点了点头。顷刻,只见母亲的那双深凹的眼圈里,灌满了清澈的泪水、、、、、、。这,就是我的母亲!人间第一亲!人间第一情!

一个农村孩子的母亲!

 “其大(我乳名)别人请你帮忙,能办到的,你千万不要打回票!你要记住娘的话!”这,就是生前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的母亲!

这,就是流三次泪的母亲!